*本文为《品读》2023年第6期内容
这些年,每天晚上都会和老家的母亲通一次电话,每次聊半个小时的样子,已成习惯。
有次随口跟年轻的同事提起,她听后略感诧异:“半个小时,每天聊,你们都聊些什么?”
(资料图片)
她说,她也经常和不在同一个城市生活的妈妈打电话或视频,但也就相互报个平安,寥寥数语,便找不到其他话题,迅速结束了对话。她觉得,和妈妈之间思维有太大差异,有时说多了还会争吵几句。所以,她好奇我和母亲“如此有得聊”。
我没回答她,只说:“再过些年,你和妈妈也会有得聊了。”
如今,她仅二十五六岁的年纪,热情、执着、相信人生有无限可能,还不太懂得在亲情中眷顾和妥协。或者说,离真正成熟还有一段距离。
而她的母亲也不过50岁许,虽人生过半,但也未曾老去。内心里兴许还把女儿当小孩子,习惯以爱的名义“指手画脚”,并不能与女儿真正平等地对话。所以,她们常常会有“话不投机”的时候,用同事的话说“总是飞快把天儿聊死了”。
“飞快把天儿聊死”,也曾经是我和母亲的常态,那种状况,从青春期开始持续了好多年。尤其外出读大学那几年,因不在跟前,母亲对我的一切都格外严厉,电话中事无巨细,反反复复地全是叮嘱和要求。我的作息时间,一日三餐,甚至学习方式和朋友的选择……多年后我才明白,母亲只是想把她的人生经验尽快传授给我,不让我重复她走过的一些弯路。但是她忽略了:哪个年轻人不是在反复纠错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呢?
于是,便有了我的抗拒和我们无休止的争执,有了母女间对话的躲避和排斥。甚至有段时间,每次打电话,我都会转移目标,在母亲开启唠叨模式之前,以“我找我爸有事”为借口,要求电话那端换人。觉得那个年纪的母亲,真是让人一言难尽。
母女关系就那样磕磕绊绊,直到多年后我也做了母亲,有了女儿。而母亲,已从一个性子急切、凡事操心的中年女子,慢慢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。然后,从某一天开始,我和母亲的对话,以及我们之间所有一切,包括情绪和相处方式,都突然缓和下来。
这种缓和,明显地体现我们的电话内容上——从她的絮叨式引导和我的下意识回避,变成了平淡不过的一日三餐、气候冷暖、花花草草、邻里关系……我和母亲自自然然地交流着生活中那些微小不过的话题,双方都不再是谁的主导。比如,我会跟母亲讨教某一个菜的做法,她也会询问我某一种花草的习性。那样的随意与平等,就像一对多年的老友。
渐渐老去的母亲,也越来越喜欢回忆——从我的小时候追溯到她的小时候。在彼此交错的回忆中,我一点点重温年少的自己,也一点点认识了她作为我的母亲之外的一个女子。
那个女子不是谁的母亲,也不是谁的妻。她只是一个女儿,在我未曾经历过的那个年代里,被她的父母捧在掌心视若珍宝。
她有个聪慧的母亲和极其温和的父亲,她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小伙伴们。她曾经很想当一个戏曲演员,最后却阴差阳错地做了一名教师。
她结婚前连厨房都不曾进去过,那些我跟她讨教的厨艺,都是婚后一点点摸索出来“自学成才”的。
她生在一个大家庭里,多年之后我都没能把家里的亲戚认齐全,以至每次她说起来,我都会将人物弄混乱。
……
话题很多,也无所谓重复。话匣子打开便刹不住,若非时间关系,我和母亲会一直聊下去,于是每次挂电话时还意犹未尽。
所以,我无需回答那位年轻同事“和母亲聊什么”的问题。我相信,时光之后,她自会知晓。
作者: 如意
责编:张子晴 / 校对:郭艳慧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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